熱身狀態的打鬥被硬生生中斷了,斯佩多有些失望,卻也鬆了口氣,望著手銬呆了一秒,才回過神,仔細打量眼前的人影,對方的清淡微笑像抹月色,照亮混亂的思緒。
阿諾德竟然在這裡!?
斯佩多不明白給梟鳥的指令為何導致如此的局面,原本計畫好由他代替喬吉歐法官出面和Sivnora交涉,如果談判破裂,就由斯佩多由阿諾德在外清除接應的殘黨,僅有兩人參與的計畫困難可想而知,但這是能夠減低所有居民危險的最好對策,如果讓居民參與其中,事後變成Sivnora報復的對象,他們的良心無法承受。
他吩咐梟鳥去尋找阿諾德並不是為了增援,而是希望阿諾德離開屋頂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他還沒測過這把新武器的能耐,斯佩多並沒有把握第一次就可以完全駕馭這把新武器,先不論和Sivnora對戰的成敗,比起自身的安危,他更在意阿諾德是否能夠平安。
做了以自己為重心的計畫,斯佩多原以為他可算是有擔當的人了,結果到最後,還是讓阿諾德來幫忙他了。
他的阿諾德啊---
斯佩多眼神上移,像隻循著樹幹往上蹦跳的松鼠,由手銬移往灰色風衣袖口,袖子與衣領,滑過白皙端正的面容,最終停留在冰藍眼眸的目光裡,淺金髮色的來人,殺氣瞬間消散,和他一樣。
斯佩多默默心想,如果有那雙冰藍的眸子凝視著他,他寧願忘卻眼前的敵人和糾葛的情緒,拋開任務,轉過身握住阿諾德的手。
只要有阿諾德在,不管有多大的心靈紛擾都能立刻沉澱下來。
少言的阿諾德難得主動打開話題,斯佩多聚精會神聽著,戰局立即冷卻,留下Sivnora乾瞪眼,搞甚麼啊?現在是戰鬥中!!這兩人竟然無視他?不管有多想跟對方說話,應該先把眼前的敵人打倒了再寒暄吧?眼前情勢讓Sivnora比打了敗仗更屈辱,他一直以為建築在暴力上的恐懼才是驅動人群的最大能量,但這兩個年輕人遠遠超過他的認知,或許是因為他們從來就活在另一個世界裡。
崇尚他最嘲笑的愛和勇氣,相信自己可以改變世界,遇到困厄的時候還能互相打氣安慰『有你在身邊真好』的那種刺眼的世界。
Sivnora心裡犯著嘀咕,一邊看著這兩人的互動。
他覺得哪裡怪怪的,除了他被無視這個事實之外,某種不對勁騷動著他的神經。
阿諾德看到餐廳門口湧出的人潮,就立即行動?如果只是單純的衝突,也會造成人群奔逃,阿諾德為什麼如此篤定斯佩多需要幫忙?
Sivnora想到半途飛走的梟鳥,難道是牠去通報阿諾德?否則以阿諾德的謹慎及看重承諾,斷不可能武斷變更計畫,離開看守崗位,但以鳥的溝通能力要怎麼傳達完全意思,又是另一個問題。
Sivnora有些苦惱,他弄錯了對手的數目,不僅是斯佩多和阿諾德,還有隨時能夠機動調撥的梟鳥,即使兩人分隔兩地也能靠著獨到的信號聯絡,雖然情緒惡劣,Sivnora還是必須承認兩人的默契好得可以。
話說回來,得失是面雙面刃,阿諾德選擇離開屋頂前來幫助斯佩多,也意味著餐廳周圍變得安全,沒有從天而降的手銬能夠制住突襲,得趁這個大好機會製造出動亂。
反正這兩人也還不急著打,更不想殺人,他們不急,他休息一下也未嘗不可,順便近距離觀察一下彭格列成員私底下的真面目,是不是跟他們常掛在嘴上的理想有相同的頻率。
少言的阿諾德總是謹慎觀察後才作出回應,日常對話也是如此,沒有任何輕浮誇大的成分,只是淡淡的問候戀人,如果能有這等安心的部下該有多好?彭格列的理念雖然令Sivnora嗤之以鼻,他們的辦事能力是相當可靠的。
可惡!怎麼有一絲絲羨慕Giotoo!?
Sivnora不耐煩的搖晃紮成一束的長髮,努力壓抑罕見的情緒。
阿諾德眼角餘光掃到Sivnora放鬆的動作,壓低滿是歡喜的聲音。
「那把武器完成了?」
「嗯,我,以後再說吧……。」
阿諾德陷入思考,口才極好的斯佩多一反常態沒有暢快淋漓表達完整的感受,支支吾吾說不出口的模樣反而很可疑,像是有甚麼想講,他想感謝什麼人?還是他有什麼體己話說不出?再幹練的情報員都難以推敲簡單話語隱藏的涵義,往往平凡又深切。
例如:謝謝你,我愛你。
考慮旁邊Sivnora窺探的眼神,阿諾德沒再追問下去,而是輕咳幾聲提醒斯佩多該結束寒喧時間,他實在不習慣被人直直盯著看,先轉移話題再說。
「大老遠看到餐廳這裡亂哄哄的,我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
「謝謝!你在這裡,就是最大的幫忙。」
阿諾德微微怔忪,忍住不多想一遍斯佩多話裡幽微的甜蜜,他希望能夠永遠幫上斯佩多的忙,以所能付出的各種形式,哪怕斯佩多不明白需要多少勇氣才能義無反顧。
在阿諾德停頓的空檔,斯佩多墊高腳尖往阿諾德所在處往下張望,視線徐徐落進餐廳一角,斯佩多不禁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餐廳裡唯一還好好站著的只有裝飾在牆上的常春藤,散落一地的桌椅,東倒西歪被手銬束縛的無法動彈的敵方手下,取代馬賽克磁磚成為了地面裝飾。
這要多麼矯健的身手才能辦得到,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打倒這麼多人,要說阿諾德是最強的守護者也不為過……斯佩多捏了把冷汗,以後絕對不能隨便惹阿諾德生氣,如果不能避免摩擦也絕不能讓阿諾德動手。
斯佩多悄悄擦掉額前的冷汗,靜下心評估情勢,在他適應新武器的同時,阿諾德把剩下的殘黨一網打盡,在他和首領對峙的時候,阿諾德承擔這麼多原本該是他份內的工作。
阿諾德做得實在太多了。
斯佩多下垂眼角透露著深切歉意,阿諾德全看在眼底。
「我耽誤了點時間,抱歉讓你擔心。」
「別這麼說,你平安就好。」
「嘖嘖,年輕人要聊到什麼時候?」
主角還在這!現在可不是眉來眼去談情說愛的時候!!
兩人過於甜蜜的問候讓雙手失去自由的Sivnora發出不滿的抱怨,他向來都是舞台上的主角,被冷落的滋味從來都輪不到他,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的想從他面前撿回一條小命,從來沒有人敢把他當成布景。
該掙點戲份了。
Sivnora趁兩人目光交錯,一時無法對付他的空檔,將身體像陀螺般的旋轉,朝著低牆移動,將手心朝著底下人群,這兩個小毛頭實在太看不起他了,就算他打不開手銬,他的手心還是能產生火焰的!!
得讓他們嘗嘗成年人的心狠手辣,才不會輕率的作夢!
Sivnora的計謀讓斯佩多和阿諾德臉色瞬間發白,他們從沒見過有誰上銬之後還能有如此強烈的攻擊性和反抗心,他們實在太小看Sivnora的心理和生理能力,他們像不肯氣餒的長跑選手並肩奔向Sivnora,企圖阻止事態惡化,但命運早就寫好了發展。
威尼斯再次陷入火海之中。
Sivnora手心飄散的火焰雨,隨著近乎兇暴的夜風飄散至街道各地,落在屋簷上,樹叢邊,花圃裡,點燃了大大小小的火星,民眾驚叫著用水桶裝起運河水,一股腦澆下,雖然大夥忙著搶救火勢,但總有疏漏掉的地方燃著小火星,小火星很快變成熊熊火焰,來勢洶洶吞噬著建物。
尖叫哭喊與夜風糾纏的悲戚讓斯佩多開始頭痛,新鮮強烈的飄忽感貫穿他的手掌、他的身體、乃至於他的每一吋呼吸---斯佩多將身子靠著牆邊努力維持平穩,他是怎麼了?
因為身體突然的變化,斯佩多沒有注意到手上的刀刃,發出連火光都不能壓制的奇異光芒。
阿諾德身體緊繃雙手握住牆邊,恨不得能立刻跳落地面,加入救火的行列,Sivnora把他好不容易縮小的戰鬥範圍又擴大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不只是戰鬥經驗而已,連心機的運作也落後一大截。
阿諾德很久沒有用冰冷目光注視著人,審訊敵方臥底的從前翻湧在血管裡。
「你為什麼傷害這些人?這些居民都是無辜的!」
「你們這些理想主義者,不要老是把你們的標準套在別人身上,你們倒是說說看,這些你們口口聲聲想要保護的人,真的值得你們保護嗎?遇到了困難,哪個人不是先搶救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財物,有誰真正把你們的安危放在心上?」
阿諾德在驚惶失措的居民表情中讀懂Sivnora的指控,無論是誰都沒有停下腳步前來餐廳的意願,甚至連遠遠望一眼的關心都沒有。
真想出手打中Sivnora嘲弄的嘴臉,阿諾德將手銬掏了出來,才發現斯佩多痛苦的倒在矮牆邊,怎麼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