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機長,歡迎搭乘飛往羅馬的飛機---」
綁上安全帶的指示燈號熄滅了,蓬鬆雲朵飄在機艙下方,打了個呵欠的雲雀拉下機窗上的擋陽板,陽光比他想像得刺眼,早知道該學那傢伙戴個大墨鏡,義大利這個被陽光跟地中海寵愛的孩子,就喜歡別人瞇著眼睛仰視它的光芒。
雲雀將前幾天收到的匿名信封從黑色西裝暗袋取出,用雷射印表機列印出來的收件人姓名,烙著一枚紅墨印。鳳眼冷冷飄過一眼,又把信封收回口袋裡。不需要想這是出自誰的手筆,實在太明顯了。
骸喜歡耍派頭,為了邀約他總是會使出渾身解數,兩人的戰鬥從少年時期的武器交纏,逐漸演化成好感偷渡和愛戀走私的戲碼。
無怪乎聽見他要來義大利的消息,彭格列上上下下有些驚訝,但並不意外,雖然雲雀並不是個合群的同伴,也不影響他強大的戰鬥力,彭格列一直渴望得到雲雀的幫助,只是苦無機會開口,這下總算讓他們找到正大光明接近雲雀又不會被揍的好機會。
義大利的陽光照耀著這座古老的城市,雲雀慵懶的眨了眨眼,陽光跟那人一樣惹他心煩。
六道骸會在哪裡出現呢?雲雀太清楚他的把戲了。
骸可能會化成一隻鳥,跟前跟後的觀察他的行蹤,也可能化成一名不良於行的老人,期盼著偶爾靠著雲雀肩膀的好機會,或是一名少女,藉著擦身的瞬間吐露思念。
然而接機門敞開,沒有鳥,老人,女孩。
骸居然沒有來。
想死是不是?
好啊,我成全你。
下定決心的雲雀從特別通道離開,不受其他觀光客興高采烈的情緒影響,像塊不願融化的冰,在暖洋洋的南歐天氣裡堅持一團不肯妥協的寒氣,雪從他的眼神飄進暖色調的風景,雲雀把其他人的注目拋在腦後,揚長而去。
雲雀原本的計畫是和六道骸廝殺,六道骸調笑閃躲,他不為所動繼續追打骸的循環迴圈。
觀光遊覽的人生距離他太遙遠,鄰近家族辦了許多舞會宴席,雲雀很難待超過十分鐘,他討厭群聚的人類,脂粉酒氣都讓他覺得違反風紀,總在他想認真咬殺人群之前,就打著呵欠飆車高速離去。
雲雀心裡很明白,越靠近人群的時候,骸像霧氣一般的朦朧氣息會籠罩著他,就像一座冬日的湖泊,目測不出深度。
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六道骸的存在?
是黑曜廢墟,是骸有意無意的曖昧,是他對骸不肯放手的執念---
罷了。
現在不應該想起找死的某人。
這裡是義大利。應該燦爛笑著拍照的義大利。
彭格列很快撥來了問候的手機,在雲雀西裝外套口袋躍動有如初生的雛鳥,雲雀再怎麼不合群,對於閃爍的號碼來自哪裡還是有概念的。
雲雀掛掉話筒的剎那後悔了沒有帶草壁同行,家族裡寒暄問暖的例行公事他做不來,草壁倒是很在行,對於首領溫吞的關心,里包恩咄咄逼人的要求都應答自如,但只有關於六道骸是否跟恭先生私下見面這個問題,草壁會變得吞吞吐吐,讓人察覺到破綻。
彭格列於是知道,雲雀即使強大到沒有弱點,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雲雀跟他眾所皆知的祕密搭上一台空蕩的遊覽小巴士,甩出幾張紙鈔,跟駕駛座的大鬍子示意這台車他包下來了,車門應聲而關,導覽的女性語音咬字清楚溫柔,讓雲雀以為收看著日本當地的新聞,只不過這則新聞播放的是千篇一律的義大利風情。
車子一陣晃蕩,終點停在羅馬熱鬧的街道上,車門大開,雲雀謹慎的留在座位上觀察四周,並沒有可疑的動靜,雲雀向大鬍子拋出了鋼拐,大鬍子連忙竄逃而去。
很好,這不是六道骸。
六道骸不會把拐子的威脅放在眼裡,反而會摟住他的腰。
雲雀並沒有打定主意要走向哪裡,只是循著人少的石板道路,在巷弄裡迂迴前進,義大利的風土民情在天竺葵的搖曳和藍天之下展開,雲雀的東方面孔為他引來幾聲清浮的口哨,卻都被他銳利的目光嚇阻了搭訕的意圖。
看來這些人都不是六道骸。
六道骸會把鳳眼的殺意當成是一種撩撥,朝他直奔過來。
雲雀無意間走到街道開闊的地段,有許多冰淇淋店,五顏六色的甜蜜讓人食指大動,就連穿著修女服的神職人員也坐在長椅上品嘗著天堂才有的美味。走了一段時間的路,隱約感覺口渴的雲雀走向其中一間冰淇淋店,豐饒如丘陵起伏的冰淇淋種類讓他頓時難以選擇。
「啊,你看!那就是許願池了!!」
日本遊客走過店外發出的讚嘆聲讓雲雀分了心,他聽過這個景點,讓他掛心的並不是許願池是否靈驗,而是池底那些閃亮的錢幣,應該是不錯的收入。
早知道就讓並中挖一座許願池,收入歸負責管理的他就好了。
然而千金難買早知道,雲雀放棄了冰淇淋,跟著興奮的觀光客走到許願池邊,池邊的大理石神明們忙著交際以及接受人群的仰慕,看來是很難聽取所有人的願望,雲雀轉身,沒有想要用硬幣交換願望的念頭。
他想要的,他會自己去爭取。
一枚銀色硬幣的弧線畫過雲雀耳際,為了閃躲攻擊,雲雀側過身去,將硬幣握在手裡,和偶然簇擁上來的觀光客擦撞,小小的滑了一跤,雲雀用淒厲的目光搜尋四周,骸站在離許願池有些距離的階梯上,朝他優雅招手。
骸從離許願池那麼遠的地方,丟了一枚硬幣過來!?
怎麼可能丟進池裡!!
「歡迎光臨羅馬,你摔跤的樣子真可愛。」
「六道骸!!你為什麼---」
「等等再說,你先起來吧。」
骸的俊美笑容是他最好看的地方,雲雀知道骸一定有什麼陰謀!!
但骸的手已經伸過來了,雲雀不情願的拉著骸的手努力站起,假裝失態沒有發生過,雲雀見過無數大風大浪,很快平復到最初在機場沒有見到骸的冰冷跟灑脫。
「哇喔,你居然會相信許願池?」
「嘛……也不能說不信,畢竟心誠則靈,不過重要的事物我會自己爭取,握在手裡。」
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有股難堪的暖意從雲雀背脊攀爬而上。
「你沒有把硬幣丟進許願池裡,願望不會實現的。」
雲雀嘲諷的亮出他握在手裡的銀色硬幣,這個舉動並沒有激起骸的怒氣,骸很鎮定的回答。
「沒有那個必要,我說過重要的事物我會自己爭取,何況我的願望剛剛已經實現了。」
「!?」
雲雀怔忪著,回想起剎那手心交疊的溫暖,他明白了骸的願望是什麼。
骸再度笑著對他伸出手來。
「難得你第一次來羅馬,我帶你到處走走。」
「找個地方打一場?」
「也行,啊啊不過我想先吃一客手工作的巧克力冰淇淋……」
羅馬的午後平和,溫暖。
適合握著雲雀的漂亮手指,感到冰淇淋入口瞬間化開的甜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