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恭彌做了一個夢。
他站在一大片的陰暗裡,在視線不明的狀況下,憑著累積的日常經驗,這裡應該是他的老家沒錯,有多久沒有回來了?他不記得了。
他信步在夢裡走著,輕盈的步伐讓他感到七彩泡泡飄浮的快樂。
雲雀瞇起眼睛,推開紙門,往事像廣大庭園朝他敞開。
那棟會出現在風景畫刊裡的日式大房子,配置了古老時代才會出現的僕役(後來被恭敬的飛機頭少年取而代之),前庭後院裡都種了城市裡難得一見的巨大櫻樹,這棟房子位於並盛町南方坂道之上,每回騎車離開家門都能體會一路往前俯衝的快意。
雲雀瞇起眼睛,往事像紙門後的庭園敞開。
迎面而來的風將白襯衫袖口往後吹,十五歲的黑髮鳳眼少年就像真正的雀鳥展開雙翅翱翔在道路上,雖然他本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意氣風發。
雲雀從來不曾想過離開並盛中學,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當一輩子的風紀委員。
他不是猶豫不決,缺乏計畫,只是在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
「雲之守護者」的稱號是個很好的開始,讓敵人注意到他,給了他許多鍛鍊身手的好機會
也為他贏得了更多的關注和生意,排隊交保護費的商家絡繹不絕,並盛町的治安可以說是他一手撐起。
接下來的發展能夠輕易想像:即使草壁拿出舊時代武士的氣魄,將個人健康生命休閒置之度外不斷加班,也不足以減少如雪片飛來的業務量和各地傳來的兵器匣子訊息,雲雀的家族事業已經成長為一個龐大的經濟體,說是財團也不為過。
雲雀必須自己篩選資訊,判斷哪些該點右上角打叉關上,哪些值得他親自訂飛機票一探究竟,他沒有停下腳步的時間,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注意,他不可能對每件事都付出關心,不懂得把工作分配給下屬註定會一個人累死,越來越龐大健全的人事制度為他帶來了更豐厚的收入也變相的讓他內心某處越來越乾燥。
乾燥得再也聽不見任何一個自我懷疑的問句。
他不再煩惱該吃什麼。只要按下辦公桌前的喚人按鈕就行。
他不再煩惱該穿什麼。白襯衫和黑西裝適用打架和開會。
他不再煩惱該到哪裡。自然有人幫他提前一周安排好行事曆。
他不再煩惱該用甚麼交通工具。若碰上大塞車不能開車飆個痛快,屋頂上停著直升機。
他成長得理所當然,簡直順利得太過頭了,不懂寫作業暴躁不堪的煎熬,他都直接把作業交給手下寫,直接丟在老師桌上,要管理並盛中學秩序的他哪有時間去上課?更不曾為了初戀痛哭,向來都是女孩們看著他披著學生服黑外套瀟灑背影萌得流淚,就業也沒有任何掙扎,彭格列找遍地球也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
與其說雲雀從不孩子氣,倒不如說在充滿血腥戾氣的世界,他早早懂得以暴制暴,在他因為纖細身形被男孩群看不起的時候。
挨在身上的拳頭和砍在心上的嘲弄,加上雲雀本人強大的意志力,很快就沒人能抵擋雲雀的身手,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學會了當個追求強大的成人,撒嬌胡鬧得到心愛之物對他而言是天方夜譚。
靠別人的憐愛和放縱又能走得多遠?
要靠自己保護自己,唯有自我強大才是生存的真理。
雲雀在庭園裡走著,櫻花樹在夢裡仍然開得燦爛,月光灑了下來,他看見對面走廊上站了一個藍髮馬尾黑色風衣的熟悉身影,化成灰他也認得的身影朝他扮著鬼臉,一副你想打來就來呀的嘴臉,還能是誰?
「雲雀恭彌,要來打一場?」
六道骸還是一樣幼稚,在夢裡也沒有變。
雲雀想要掏拐出來成全骸的願望,但一身黑色家居和服裡的袖口裡空空如也,這真的是夢?還是六道骸為了捉弄他才經營的幻境?那叢櫻花的炫麗,瞬間喚醒雲雀某段屈辱的回憶,他低聲冷哼。
「這是你搞的鬼?要打何必在夢裡?」
「你說錯了,」骸清清嗓子,陰柔的嗓子充滿計謀,「首先我要聲明,這裡沒有鬼,只有我們兩個人,而且,這裡是你的夢。是你平常太忙了抽不出時間,一直叫我滲進你的夢裡打一場的。」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他想見六道骸?
雲雀狹長鳳眼驚訝的張大,霧之守護著趁著雲雀發愣的空檔,以詭譎的移動速度安靜移動到他身旁,附耳輕語,驚起雲雀一陣寒顫。
「你啊,偶爾當個孩子如何?」
「那種事誰要?」
雲雀舉起右手想要揮過一拳卻被骸穩穩接下,他忘了骸跟他一樣,是從柔弱逐漸變得強大,骸的紅色眼睛像顆寶石,提醒觀者擁有者的身分不凡,以及擁有它所經歷的苦難。
「當大人可以當一輩子,當孩子的時間卻很有限。」
「聽起來好像你有足以傲人的童年。」
「如果殺了很多人可以當成炫耀,你說的沒錯,但實情並不是那樣的,」骸神情輕鬆眨眨眼睛,將雙手背在後腦勺,露齒而笑,好像他們只是在討論一則笑話,與人生的殘酷無關。「我帶著千種和犬在一個廢棄的房子住過不短的時間,每天看別人臉色去找食物果腹的生活簡直是場噩夢,下雪的日子還要想辦法生火取暖,還好庭園裡有枯掉的樹木可以當燃料,算啦,說這麼多,你從小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也不能想像我們的焦慮:有限的身體要面對人生無限的挑戰實在太累了,要再讓我當一次孩子,我可不幹。」
「誰說我不能想像?」
「你能?」
骸的刺眼笑容激怒了雲雀,說不管用就只能靠拳頭,雲雀掄起拳頭往前再往前,左右左左右筆直伸直手臂,骸只是一直配合他的攻勢輕巧閃躲,感覺得出骸並不想和他真心打一場,遊戲的成分居多。
「這樣不是挺好的?你打架的時候笑起來真好看。」
「好個頭!!給我認真打!!」
雲雀嘴角上揚的亮眼模樣得需要墨鏡才不會傷到視力,但骸不在乎,他已經傷了一隻眼睛,必須得到一些回憶做為彌補,他牢牢盯著雲雀的笑顏,大笑出聲,希望雲雀也把這刻的他輕輕收起,妥善放進回憶的倉庫,禮尚往來才公平。
太早被剝奪天真權力的骸。
太早追求強大忘卻脆弱的雲雀。
他們再也不能返回兒童時期,體會「單純」「天真」「脆弱」這些單詞的含義,他們已經通過痛苦的成長荊棘,但就是這些成長的苦澀讓他們遇見對方,得到再怎麼用力打擊也不會破碎一地的情意。
長大了,真好。
Fin。
親愛的小夥伴生日快樂!
這是第二年為你寫生賀了,看妳平常又忙又累,把想說的話都寫在故事裡了,
祝妳開心!多保重身體~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