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覆蓋了雲守基地。
時鐘指針停靠在一的位置,骸半臥躺在床沿,他習慣了在雲守基地做客的生活節奏跟應有禮節,這些年他的改變連自己都訝異,但雲雀面對骸的各種怪異行徑,連皺眉都不曾有過,看著夜襲爬上床鋪的他眉開眼笑的邪惡模樣一拐揮落。
「住手!!你會謀害親夫!」
雲雀從來不理會骸的抱怨,霸氣全開張開拐刺,衝著骸笑了起來,金屬質地的冷讓骸身體陡然一緊,身體慢慢熱了起來,他跟雲雀之間的吸引力沒有公式可解,比起其他人的戀情總是增加很多肢體動作,鬥毆,調情,思念,忙得連忘記對方的空隙都沒有。
骸很樂意早早脫團,在早熟的年代裡十五歲決定終身大事並不新鮮,新鮮的是永遠愛著一個人,並且不被天性暴烈的對方狠狠打死,要雲雀進入情人浪漫模式很困難,骸試過了,雲雀願意以溫柔眼神凝視的只有存摺上的數字,還有指尖跳躍的雲豆,骸曾經挫折過,但他決心從挫折裡走出一條光明的荊棘路。
誰叫他愛上的是個能用意志壓倒絕望的男人?
雲雀並非不需要別人的照顧,在他身邊的人總把他的生活起居打點得太好,到了能夠整潔比賽評分的程度,並盛風紀委員朝雲雀恭敬行禮是並盛中學常見的日常場面,骸並不想對雲雀低聲下氣,成為羊群其中之一不能贏得雲雀的尊敬,雲雀是個必須仰頭張望的角色,一如他所象徵的浮雲,必須站在雲雀到不了的高處,才能抓住雲雀的目光。
既然挑選了這樣的戀愛對象,也就不能怪這段感情裡夾雜的血光四迸,疲累的思念,以及偶爾無用的溝通。
最多福利可占的兩人獨處夜晚,他跟雲雀的肢體交纏接續白天鬥毆的衍伸,夜晚的戰場在肉眼不可得見的隱密處,以有限的肉體摩擦,換取靈魂的龐大溫暖。
即使雲雀從不需要有人對他說愛。
但骸總是舔舐著雲雀的耳垂,上癮似的呢喃,雲雀不開口說,他也要讓雲雀刻骨銘心記得愛是怎麼回事,用嘴巴說,用身體做,用生命背負。
至於雲雀懂不懂他盡力表達的情感,能不能在溫存的隔天早晨,流露腰疼的困擾表情好讓他一手攙扶,那是另外一個問題。
愛是個各執己見的抽象概念,生活是必須面對的現實體驗。
骸從雲雀的不習慣照顧別人,也不習慣照顧自己的個性找到了他的生存優勢,要做出簡單的料理並不困難,骸從偌大冰箱裡找出一瓶牛奶和微波即可食用的冷凍漢堡,前者是雲豆的點心,後者是雲雀的準備糧食,從冰箱裡的配置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家庭地位,就連一塊他愛吃的巧克力也沒有,半夜發餓的日常形象和骸表現出來的形象相差太遠,骸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他只是沒打算讓人參與內心的燃燒。
骸轉向冰箱一旁的櫥櫃,它是他無聲忠實的朋友,他記得與它的相識,草壁為他親切的拉開櫥櫃,介紹為他準備的乾糧夥伴餅乾泡麵一應而足,草壁略帶歉意的告訴他恭先生吩咐買甚麼都好,就是不能買鳳梨罐頭的時候,骸噗嗤一聲笑出來。
原來雲雀也有不願意面對的東西。
例如他從前的缺席,以及未來某天的可能離開。
從此骸對冰箱沒有他存糧的恩怨一筆勾銷,他甚至得意的想著冰箱和櫥櫃的隱喻,別人看見的都是雲雀比冰箱鋼板門面更加閃亮從不掉漆的強大,他卻看到深藏在櫥櫃裡的清淺溫柔,從來不說出口的,不代表它不存在。
當晚骸特別的賣力,做到了讓雲雀喘不過氣的程度。
「混蛋!別弄那裡……」
「庫呼呼,好好享受吧---」
「你!!!!」
被不斷頂撞敏感地帶的快樂讓雲雀身子一顫,拔高音調的大喊出聲。骸特別喜歡雲雀渾身打顫像是要碎掉的瞬間,那是另一種意義的飛翔,雲雀很快就會落下並且癱軟在他懷裡,汗涔涔的手臂環著他,像隻從沒睡飽的無尾熊。
該為他清潔一下的,骸在雲雀愛潔的個性跟自己惡作劇的天性之間擺盪,最終順從了自己的願望,就這樣和雲雀黏呼呼的睡在一起,反正隔天早上也少不了在浴缸裡翻來覆去一場。
「唔……」
半夜時分,雲雀緊皺著眉,有別於之前的苦悶呻吟讓骸很快驚醒,雲雀端正清秀的東方五官淌著汗,做了惡夢?
骸輕撫著雲雀的前額,撩起汗濕的烏黑瀏海,雲雀的臉色發白,並不像做惡夢那般簡單。
「嗚喔---」
雲雀從體內發出一聲類似吶喊的深吼,大概是鬧了腸胃?骸從照顧千種和犬的過往快速搜尋可能的答案,雲雀該不會是晚上吃了甚麼不乾淨的食物,才會半夜犯疼?
「恭彌!」
「………」
雲雀猛然睜開眼,像盯著猛獸盯著他,淺眠的雲雀很容易喚醒,但怎麼說服雲雀好好治療是難題所在,雲雀好強,不可能接過水杯溫馴服藥,要帶他去醫院更是難上加難,不要說是雲雀不願意,醫護人員的生命安全也必須考慮。
雲雀不會讓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軟弱的存在。
骸及時發揮了舌燦蓮花的口才和鋼鐵般耐打的體魄,像引誘冬眠動物離開溫暖洞穴,帶著雲雀來到醫院,深夜的醫院寂靜無人,只有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在走廊飄盪著,透過草壁的聯繫,輪值的醫生很快從休息室來到了急診室,骸直直看著聽診器在雲雀胸口輕柔遊移,有股說不上的妒意。
那個位置是他的。
要不是手還緊抓雲雀,骸恐怕早就給了醫生致命一擊。
「這是流行性感冒引起的腸胃不適。」
不知道自己幸運逃過一劫的醫生字正腔圓的宣布了結果,骸跟雲雀在蒼白的醫院走道上走著,突然雲雀用手掩住了嘴,說不準反胃會何時發作的雲雀雖然是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在骸眼中還是說不出的可愛。
穿著白襯衫的風紀委員長,圓圓頭顱上停靠著軟茸茸的雲豆,坐在辦公桌前若有所思盯著帳本,視線逐漸上移到他的臉部,骸自得其樂的一遍又一遍的想像著,同時將手伸了出去,
扶著雲雀找個地方坐下。
等雲雀舒服些再走。
雲雀努力適應著病毒的肆虐,表面風波不興找了張椅子坐定,骸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們停留在一個尷尬的區域,過於溫馨的粉紅色壁紙,牆上苦口婆心的宣導海報,加上新生兒天真無邪的笑臉,骸明白了,這個科別,和雲雀此生無緣。
骸真希望雲雀別看見牆上的婦產科名牌,誰知道為病所困的雲雀會怎麼想?
這時雲雀忍不住掩著嘴硬生生忍下一波噁心感,和周圍環境形成了巧妙的呼應,骸想起了家庭劇裡常有的橋段,忍不住想親自體會,他戲謔又認真,湊近雲雀身邊,壓低聲音。
「恭彌,辛苦你了。」
「??」
雲雀一頭霧水,對正經八百的骸反應不能,骸很想說出口(這麼久以來我終於讓你懷上了真是可喜可賀),考慮到雲雀的心情他沒有全盤托出,有些玩笑,他樂此不疲,有些玩笑只能放在心裡說給自己聽。
骸勾起唇角,等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後,雲雀再也無法拔腿追上他的時候再說一次。
(辛苦你了,恭彌。
你瞧,我現在不是還在這裡嗎?)
「你又在胡思亂想甚麼?」
雲雀沒有直視骸的表情,因此他不知道,骸正在許願,一個現在還不能實現的心願,只能留給多年後的漫天盛開的粉紅櫻樹親眼目睹。
骸再也沒有離開雲雀。
雲雀始終在他身邊,只有一個擁抱的距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