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骸隻身來到鐮倉,正是陰雨綿綿的五月。
他一直很想看看五月雨季來臨的鐮倉,寺廟裡藍色的紫陽花在雨絲中盛開是何等光景,義大利雖然也有很多壯麗的古蹟,但沉靜寂寥的日常風景更讓骸有親切感。
他能從那樣平凡的陰暗裡拼湊出自己的往日身影。
雖然記得的人大部分都不在這世上了。
人們有更多新事物需要記憶。
比如十代目掌管的彭格列,在一次又一次的混戰中不斷改變經營策略,加上首領原本溫吞的性情,像商人一樣談判,計算收益跟損失是這些守護者必須學會的新技能,骸不得不佩服其他人投入的程度,簡直比從小經商的富二代更熟練,話說回來,這些守護者能從國中就習慣黑手黨的生死廝殺,當然更能習慣商場上的競爭手段。
獄寺運用過人的聰明學會了好幾種外國語言,能夠待在十代目首領身邊分憂解勞,出入各種會議是他最熱衷的付出,山本往往擔任他們的保鑣伴隨兩人同行,了平留在總部代為連絡各種事宜,也方便他就近照顧妹妹,在並盛出身的這群少年面前,骸往往像是多出來的,找不到適合的位置。
骸並不是唯一一個缺席的。
並盛中學出身的雲之守護者,也不會出席彭格列熱鬧溫馨的聚會。
骸很樂見這樣的結果,他能以此為藉口心血來潮拜訪雲守基地,免費夜宿才是他的目地,第一次雲雀怒不可遏,只把他當成是上門要飯的,骸把雙手環上,像吸血鬼般噬咬他的頸子,換取一個不眠的夜晚。
但今晚不行。
這已是雲雀失去消息後的第三個星期。
骸利用了所有能夠收集資訊的人脈跟情報網,只差祭拜天地把初代雲守從時光彼端召喚回來,好不容易終於得到雲雀的消息,如骸所想,好壞各半,雲雀在鐮倉一座靜僻的房舍裡養傷,雖然保住性命,但狀況非常不利。
但不管甚麼狀態的雲雀,對骸來說都有以生命相搏的吸引力。
於是他到了鐮倉這座充滿古蹟的城鎮,無心欣賞湘南海岸的美景,一心只想著如何通過層層由風紀財團設下的考驗,包括通過飛機頭草壁的看守,還有朝他飛來的鋼拐,優雅自信的走進房舍裡最幽靜的房間,無懼的對上雲雀那雙漆黑吊梢鳳眼,還有半邊纏著繃帶的身體,雲雀傷得不輕,比骸想像的更為嚴重。
但骸連皺眉都沒有,他向雲雀用力揮手,好像幫運動場上的揮汗選手加油。
「恭彌你的床好大!我可以跟你一起睡?」
「你大老遠跑來,是來找揍的!?」
雲雀用活動自如的左手將一個枕頭對準骸的鳳梨頭砸了過去,骸反應靈敏的奪下枕頭又是一陣嬉笑,草壁一想到要收拾枕頭戰造成的羽毛漫天飛舞就頭痛,許多事看起來浪漫無比但實際上都是難以描述的磨難,比如愛上孤高如浮雲的恭先生,還有陪他養傷等著他康復。
但這兩種磨難,骸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
「恭先生的傷是個意外。」
草壁語氣低沉,走在骸前面為他引路,雲雀像是早知道骸會來到這裡,早讓人打理好了另一間客房,但客房跟雲雀的房間並非一牆之隔,而是在走廊遙遠的另一端。
「我想也是,憑他身手不可能讓自己傷成這樣。」
「我問過恭先生,是哪個家族的人幹的,他說他會自己處理,不要我插手……」
「「唉。」」
草壁跟骸不約而同嘆了口氣,他們都了解雲雀的高傲強硬,雲雀不可能吆喝其他人幫忙,他想實現的事只能自己去做,要報仇也是他親自揮拐咬殺,其他人再不捨再崇拜也只能看著他一人水裡來火裡去。
「霧守,你來這裡的事,有告訴總部任何人?」
「怎麼可能?要是讓他受傷的消息洩漏出去,會有很多想像不到的麻煩。」
「那麼你能明白為什麼恭先生瞞著你,獨自在這裡養傷吧?
我想過很多次要通知你,但恭先生不許,
他說除非你自己找上門來,絕不能洩漏消息。」
草壁能夠沉默這麼久不通報任何人,心裡的掙扎也不比骸少。
「就算他瞞我再久,我也會找到他,
何況他斷了胳臂,沒了雙腳,對我而言他還是雲雀恭彌啊。」
骸苦澀的笑了笑,尋找雲雀找到心急如焚的這些日子,他不知揚言過多少次要是真讓他找著了雲雀,絕對想出各種花招折騰雲雀到天亮,但知道隱情之後,骸反而自責了起來,雲雀受傷的這些日子裡,除了草壁能夠近身為他送上吃食跟很快被丟棄於地的藥品,沒有人能夠幫助他,雲雀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撐下去。
骸有一大群同夥通力合作,雲雀只有他一人孤軍奮鬥。
該是他插手加入戰鬥的時候了。
「明天開始,照顧他的工作讓我來。」
「可是……」草壁欲言又止,「恭先生身體狀況不穩定,你不要做出讓他困擾的事。」
「啊呀啊呀,草壁你把我當成藉機壓倒病弱男主人的壞心看護?」
草壁沒有再多說甚麼,意味深長的看了骸一眼,交代明天開始該做甚麼。
『早上恭先生七點醒來,幫他擦洗身體,更換繃帶,送上早餐跟止痛劑,
回報雲雀財團的經營狀況,中午用過餐後讓他休息,醒來後為他做些復建工作,
然後……』
骸不動聲色聽著,醫療能夠做的也只有這樣了,但雲雀需要這些嗎?
骸決定把他的工作提前到晚上開始。
雲雀吃得很少,吃得也很清淡,幫他準備飲食很簡單,進食才是最大的挑戰,要用綁著繃帶的手拿起非常費力,要他張開嘴接受骸的餵養更不可能,草壁躲在門外偷聽兩人爭執起來,不忍捏了把冷汗,這樣下去還得了?
(早知道該去幼稚園實習一下怎麼當保父……)
雲雀的拒絕合作讓骸滿頭大汗,莫名降臨的意外讓雲雀這隻猛獸更難親近,骸終於失去了耐心,放棄你丟餐具我撿回來的遊戲,往雲雀衣領露出的漂亮鎖骨用力一啃,雲雀吃痛得想把骸推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他氣喘吁吁的任由骸留下清楚的齒痕。
「六道骸,你快放開!!」
「沒吃東西怎麼有力氣推開我呢?恭彌。」
「我吃!!」
「庫呼呼~你吃這麼慢,是要我等到甚麼時候?我先去睡了。」
雲雀憤恨交加拿起湯匙,用左手緩慢進食著溫熱的粥,口中叫嚷的『給我等著我遲早會咬殺你』因此口齒不清變成咿咿呀呀的字句,骸一直等回到房間裡,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即使背負著傷口也要展翅高飛的美麗雀鳥,我等你。
02.
好不容易擺脫了骸,氣鼓鼓的雲雀將銀製湯匙緊握在手裡,像表演超能力的魔術師,下一秒就能將湯匙從容折斷:他不想輸,他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出任務難免受傷,特別是最強守護者的名號,像個充滿磁力的箭靶,將所有挑戰者的好奇跟怨氣引向他。
彭格列的最強守護者到底有多強?
連雲雀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跟更多人交手,就更加磨利他的牙。
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把他弄得氣炸還能笑臉盈盈一走了之的六道骸,草壁上前收拾餐盤,露出久旱逢雨的燦爛笑容,這是近日來雲雀吃得最多的一次。果然還是六道骸對恭先生有辦法。
「恭先生,你早就知道六道骸會來?」
「他那麼煩人,遲早會找上門來。」
草壁跟隨風紀委員長的青春也不足破解雲雀真正的語意,雲雀最不肯放過的人,或許並不是六道骸,而是他自己。
「恭先生,難得您今天食欲好些,要不要服藥,會好得快些?」
「那種東西我不需要。」
斷然拒絕很像雲雀會有的回答方式,草壁苦笑著試圖釋出善意。
「可是,您的傷口……」
「就算中毒我也能自行解毒,你忘了?」
「那次您的身體沒有半邊都受傷啊!!」
「我累了,我想休息。」
草壁已經很習慣對話由雲雀的命令作為結束,他上前小心翼翼攙扶著雲雀往柔軟床鋪躺下,為雲雀蓋好被褥,目光一觸及纏繞雲雀的雪白繃帶隨即轉開,他實在不忍直視它們底下隱藏的傷口,還有深夜雲雀獨自咬牙承受的疼痛,雲雀面無表情的指示草壁下一步。
「你幫忙關燈,之後就去休息,天亮再進來吧。」
「是,您有任何需要就按鈴叫我。」
對於雲雀表面嚴厲內裡體貼的舉動,草壁曾經想勇敢的說『不』,但他還是選擇關上燈,跟雲雀道晚安,默默退出房間。
雲雀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半夜難耐疼痛,所以才把骸的房間隔得最遠。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整理好房間等著六道骸來?
草壁難過得幾乎眼淚都要掉下來。
「庫呼呼,月色這麼美,應該開心點。」
(糟糕!!我都沒發現他在這!!我警覺性太低了!!)
草壁連奇異的藍色長馬尾身影出現在面前都沒發現,更讓骸掌握了草壁心事重重的證據,雲雀房裡的燈光暗了,趁現在問草壁話正是時候。
「這麼晚了,草壁你還不休息?怕我偷襲恭先生?
放心吧,我不是想要趁機壓倒孱弱俊美男主人的聰明壞心男看護。」
「呃,骸先生你的設定怎麼越來越完整了……」
骸的異色雙眸承滿笑意,笑容迷人又危險,讓草壁精神身體不自覺緊繃。
「還好吧?我醒著是為了等著問你話,這裡離恭彌房間很遠了,
你可以放心說,告訴我他是因為怎樣的意外受傷?」
過了雲雀那一關,也過不了骸這一關,草壁想起雲雀說骸很煩,他現在可是親身體會到了,
「恭先生說在跟某家族談判會議上,對方拿出讓他火冒三丈的交易物品,
於是他一人單挑所有人,依他的實力沒問題,但沒想到對方早就偷偷布置了炸藥,
恭先生說他沒有打輸,是被炸藥碎片所傷。」
骸苦笑了一下,雲雀都傷成這樣了,還這麼愛惜「最強守護者」的名聲,但骸還是有些難以理解,雲雀固然脾氣強硬,但隨著年歲增長他已不是炸毛的貓,而是潛行的豹。
會讓雲雀失控至此的貨品是甚麼?他的鳳梨腦袋也很想知道。
「真想是甚麼讓他大為光火‐……啊,不妨讓他自己說吧,
我想到一個好方法,不過需要你配合。」
「為了恭先生,我答應你,但你可不要做出讓我被革職的事啊!」
草壁冷汗直冒,他很清楚六道骸不缺天馬行空的聰明念頭,他只缺恭先生的咬殺還有恭先生從來不承認的溫柔,骸的出現是個轉機,或許能夠藉著骸的好方法得知恭先生真正的想法。
兩人低頭熱烈討論的當下,正是雲雀最感煎熬的時刻。
疼痛總在這時襲來,汗濕的黑髮跟身體讓他皺緊眉頭,他討厭不清爽的感覺,為什麼小小的炸傷這麼麻煩?不就是炸彈碎片而已,竟然比那些活生生的敵人還要難應付!!
有個熟悉的飛機頭身影在房間探頭探腦,雲雀提住了一口氣,忍住痛苦。
「恭先生,是我,您睡了嗎?」
「我不是叫你去睡,怎麼跑來了?」
「我剛聽到一個關於六道骸的情報,恭先生大概沒興趣……。」
「那你來做甚麼!?說下去。」
雲雀鳳眼微瞇煞氣流露,他不喜歡有人違抗他的命令,也不喜歡語帶保留的暗示氛圍。
「六道骸說他不能久留,他得盡快回去彭格列總部覆命,那群人沒有他快要崩潰了,
如果恭先生還沒有辦法跟他好好打一場,他再待幾天就走了。」
「是怕了我才走的吧?那群草食動物沒有他也生活的挺好的。」
草壁面露難色,深呼吸,如馴獸師般踏進獸欄大步向前。
「六道骸似乎得知了跟您交手的家族持有的祕密,我看他編了那麼大套的理由,
說其他人需要他甚麼的,只是個幌子,六道骸一定是想搶先您一步殲滅對方。」
「他怎麼可能知道我才曉得的機密情報?別說笑了。」
話雖這麼說,雲雀還是掙扎著想從床上坐起,想要確認草壁的神情是否有異,草壁如他印象中的神情肅穆,不必要的字一個也不多說。
「我無意反駁恭先生,但六道骸詭計多端,
難保他用了恭先生想不到的方法取得情報,畢竟他手下有那麼多人。」
草壁言之有理,讓雲雀的信心動搖了,他有些不情願的指向衣櫃的方向,「去把櫃子第三層打開,把你看見的東西收好,明天開始追蹤相關訊息,最重要的絕不能洩漏口風讓六道骸知道。」
「是,不過……」草壁低著頭,目光不敢直視前方,「您流了很多汗,我幫你擦一擦會睡得比較好。」
雲雀沒有作聲,只是以無限壓迫的眼神盯著草壁,草壁的行動讓他不解。
「你今晚話很多啊。」
「那是因為恭先生您晚餐終於吃光了,我太開心的緣故!!」
「那好吧,明晚再這樣闖進來就咬殺。」
草壁順利完成了雲雀的指令,取出衣櫃裡的一只信封,將它珍而重之放在西裝口袋裡,再端來一盆溫水跟毛巾,緩慢褪下雲雀的黑色浴衣領口,仔細替雲雀擦去身上的汗氣,暖和溫潤的毛巾從雲雀頸後一路往下滑落美麗白皙的背部,停留在纖細的腰間,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草壁,別發愣。」
「我擦到這裡就好了,再往下恐怕得罪恭先生,我幫您把衣服穿好。」
雲雀沒有作聲,任憑草壁繼續動作,也許是身體恢復了清爽,雲雀一沾枕很快就入睡了。
站在一旁的草壁身邊捲動起沙塵,恢復了紅藍雙眸跟藍色長馬尾的骸,連呼吸都收斂著不敢大意,唯恐驚醒了淺眠的雲雀,雖然看著雲雀入睡很多次,但雲雀的睡顏總讓他百看不膩,挑戰他的忍耐極限,也挑動他心底的無限愛憐。
骸盡可能放輕腳步回到走廊上,拿出信封裡的紙片端詳,他的紅藍雙眸驀然放大,好不容易才忍下了驚呼出聲的衝動,一股酸澀又衝向咽喉,他絕少有想要落淚的時候。
他原以為自己忘了怎麼哭,但雲雀又讓他想了起來。
骸將手掌用力攢成一個結實的拳頭,下定決心:不管是雲雀的右半邊還是左半邊,上半身還是下半身,他都會負責到底。
那張紙片在風中顫抖著,隨風飛了起來,可以看見被火舌燒焦的一排字母,即便化成了灰燼骸也能拼湊出原貌的名字。
艾斯托拉涅歐。
03.
骸呆立良久,再三看了看宛如蛇信般的英文字母,不敢置信,雲雀竟然是因為這個名字才受了傷,骸很想把雲雀的舉動當作示愛,一路高聲蹦跳奔向雲雀懷裡,但他不能,如果現在得意洋洋的到雲雀跟前確認心意,偽裝草壁的把戲不但會當場揭穿,也會失去探得雲雀口風的機會,不如順水推舟。
繼續扮成草壁也無妨。
骸決定和草壁安排好兩人登場時間,避免兩個草壁同時出現的奇異現象,事先套好口風,不被雲雀識破他和草壁合謀,要是事跡敗露,費盡苦心的兩人不但收不到半點感謝,甚至會討到一頓拐子咬殺。
草壁發現他中計了,和骸合作必須說更大的謊來圓之前的謊,氣惱得差點衝進雲雀房裡說出一切,但錯誤既以釀成,他只能考慮做甚麼對恭先生才是好的,他的生命安危是其次。
拖他下水的骸毫無歉意的微笑,並以微笑要脅他。
「我知道他受了甚麼刺激才會反擊對方家族,你別插手,我會親自解決。」
「你待在這裡照顧恭先生要怎麼解決?」
「那是我的事,你只管每天溜出去玩得痛快,別和我碰上,就當我放你假。」
骸比了個噓的手勢,帶著復仇感的笑容讓草壁背脊發涼,卻又感到一絲安心,骸雖然外表看來難以捉摸,他對恭先生的心意卻是無可懷疑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為了恭先生做甚麼都行,互為伙伴的認同感讓草壁同意協助骸的計畫。
他們美滿無缺的計畫對於隔天早上的雲雀來說,並不是好消息,他以為自己醒在惡夢裡。
取代恭敬的草壁,眉開眼笑站在他床前的,除了六道骸還會有誰?
骸神定氣閒說出來的無恥對白,讓雲雀差點撲上去用繃帶貼住骸的嘴。
「『少爺,希望我怎麼叫你起床』---
我看過不少漫畫裡有這種情節,沒想到有一天能夠對你說出這句話呢。」
「草壁!!快把他帶走!!草壁?人去哪了?怎麼只有你在!?」
「飛機頭說你吩咐他緊急的任務要辦,所以照顧你的工作暫時交給我。」
六道骸一定玩了甚麼花樣,才說服草壁接下他日常引以為傲的工作,雲雀的怒氣還沒有來得及發作,骸已經搶先一步以再俗氣不過的側抱抱法起了他,雲雀空閒的左手只得抓緊骸的衣領,努力保持身體平衡免得從骸懷裡摔下,骸拍了拍他的後背及時安撫。
「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相信我。」
雲雀漆黑鳳眼沒有一絲感情流動,任骸手臂將他溫柔抱緊,逕自望著走廊上的紫陽花,一球球圓潤的花型,憂鬱又典雅的紫藍色,跟骸髮色相同的美麗色彩在細雨中搖曳著,雲雀漸漸放鬆身體,任骸抱著他,像抱著寵溺的黑色貓咪。
「對了,草壁有交代等會要幫你脫衣服擦澡。」
「找其他人來!」
「我是唯一幫你脫過衣服還活著的人,這個任務我可是抱持著榮譽感在做的!!」
雲雀冰冷眼神直射向骸,榮譽感?骸也知道榮譽感?
這個發現足以讓彭格列上上下下放假一天慶祝。
骸無視雲雀的抗議與鄙夷眼神,將他抱進木造浴室,骸單手解開浴衣腰帶的動作熟練無比,簡直可以拿下地球冠軍,雲雀側過頭去,想要抽出藏在衣袖裡的拐子回敬骸的輕浮跟親密,雖然骸說話動作從不在意尺度問題,但總覺得今天的骸特別亢奮,似乎有甚麼事鼓動著骸一往無前,即使拿著溫熱毛巾替他擦拭身體也臉不紅氣不喘。
「別動,弄濕傷口就不好了。」
骸握著溫熱毛巾在雲雀胸口緩慢挪動,溫柔碰觸胸前敏感地帶,雲雀因為快感激起寒顫,卻沒有呻吟出聲,他是病人,他甚麼感覺都沒有,正當他如此催眠自己,骸將毛巾緩緩滑過纖細的腰際,挪往雲雀雙腿之間---不,那裡不行---
雲雀想要夾緊雙腿,想將拐子用力拋向意圖邪惡的骸的瞬間,毛巾沒有直達私密部位就轉了彎,骸居然規規矩矩擦拭雲雀的左邊大腿,接著小腿,腳掌,腳趾細縫,神情專注像保養一尊文藝復興的大理石像。
雲雀知道他不該有所感觸,但六道骸真的很不對勁,居然放過大好偷襲他的機會!?
漆黑鳳眼盯著骸漂亮的異色眸,試圖找出答案。
「你病了?」
「沒有你病得嚴重。」
骸看向雲雀的眼神滿是深情,雲雀不以為然的冷哼。
「等我傷好了,一定咬殺你。」
「我很快就要離開了,你又不吃藥也不好好治療,傷口怎麼會好?
等我遠走高飛以後氣得牙癢癢別怪我,剩下沒擦到的地方你自己來,
如果我動手……就不只是看護的工作了,」
骸俊美的五官陡然在雲雀面前放大,帶著誘惑意味的舔了舔嘴角,眼神邪魅,往雲雀身下惡意的看著。
「還是……這是你的願望?我們也好久沒有做了。」
「還不快滾!!」
雲雀氣呼呼的趕走了骸,某種不協調感卻讓雲雀不得不回想昨晚發生的事,突然來訪的草壁說過,骸或許知道他暴怒動手的原因,難怪六道骸笑得一副要搭上地獄直達車也沒關係。
為什麼當時看到『艾斯托拉涅歐』 要動手?
他心疼骸?他在乎骸?還是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雲雀沒辦法像寫報告詳述當時心境,他從來沒想過當選好人好事代表,但艾斯托拉涅歐這幾個字映入眼簾的同時,他的拐子就已經離手了,他不習慣解釋,本能是他的前進指標。
與其猜測骸的心思,不如親自動手改變現實,這才是他的作風。
雲雀用左手吃力清理身體,努力撐起身體,除了行動遲緩了些,步行不成問題,雲雀離開浴室,站在鏡子前面,被繃帶纏滿的右半邊身體,陌生得像另一個人,他趕得及在骸離開之前對打一場嗎?雲雀目光凜然,靜立一旁的骸知道該是他上場的好時機。
「恭彌,在看甚麼看得這麼專心?我幫你穿衣服,浴衣腰帶用左手很難綁。」
「在看我的傷口何時會好。」
「我找醫生來幫你上藥,很快就會好的,到時候我們好好打一場。」
「即使你這麼做,我不會感激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骸從後環抱雲雀,將紫藍頭顱靠在雲雀肩膀上,怎麼也說不出,我才應該感激你這身的傷。這些傷,該是我的。
雲雀毫不在乎受傷的高傲神情更讓骸疼痛,將雲雀抱出浴室穿好衣服,盯著雲雀被他咬出一口痕跡的鎖骨,心裡被沉沉撞了一下,他迅速聯絡草壁從財團內部遴選出最具經驗的醫生,趕來為雲雀診治換藥。雲雀難得沒有把醫生轟出去,骸在一旁看著,雲雀解開一條條繃帶之後的每條傷口,眼神飄忽。雲雀恭彌不是他可以逃避的,他必須承受。
「這些傷會留下疤痕?」
骸情難自禁的撫過雲雀身上或深或淺的傷痕,醫生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雲雀對於自己的遭遇面無表情。
「那重要嗎?等下叫草壁進來回報我給他的任務進度到哪裡了。」
一籌莫展的醫生只得黯然退出房間,走過長廊,驀然被身後尾隨的骸搭住肩膀。
「關於剛剛那個病人的疤痕,我有很好的建議,您不妨聽聽看?」
04.
接替骸跟醫生進入雲雀房裡的草壁,除了結結實實挨了雲雀一頓罵,更驚異於雲雀的改變,正常進食讓雲雀臉色更顯紅潤,在體內舒展了效力的藥物舒展了雲雀的眉心,整個人的氣色好多了,繃帶也拆掉了,只留下淡淡疤痕。
答應和骸合作的主意並不壞,雲雀的健康明顯回復,不管是趁機給骸一只拳頭或是肘擊,反應都越來越快,但草壁總隱約感覺不安卻有說不出來,骸幻化成他的形象得知雲雀受傷的原因,又說他會自己解決,骸到底打甚麼主意?恭先生如果追問起來該如何交代?
草壁深深感到莫可奈何。
在這兩人之間,哪有他能夠插手的餘地?
雲雀的傷勢在醫師殷勤來訪,骸的細心照料與調戲之下恢復得近乎奇蹟,甚至連深深淺淺的疤痕都消失了,皮膚如同往常的白皙平滑,根本無法想像當初雲雀受傷的慘狀,太過平順的奇蹟總會讓人不安,世上沒有平白無故掉下來的幸福,草壁會想到的,雲雀當然也想到了,他單獨留下醫生談話,醫生離去的時候臉色蒼白,頻頻拭汗。
草壁藉著送別醫生的短暫時間盡可能套出醫生的口風,骸一定插手管了他不該管的閒事。
「恭先生的傷勢好得很快,謝謝你。」
「你太客氣了,你上司的求生意志很強,身體素質也健康,
多虧那位藍髮先生提供的特效藥,但他吩咐我不能告訴你上司,
要是你上司知道了,恐怕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特效藥?
一想到骸童年被當作實驗對象的過往,草壁立刻有了陰暗的聯想。
骸的眼睛,一定也擦過那種特效藥……
「辛苦你了,我送你出去。」
恭先生為骸受傷,骸將恭先生的傷無聲無息的抹去,兩個人都不肯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身為恭先生的忠實手下,草壁可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是夜,草壁趁骸端碗盤到廚房的時候攔下他,向骸確認醫生說的是不是實情,骸給醫生的是怎樣的特效藥?
「噢那個藥啊,你別擔心啦,你看他活跳跳的。」
「真的?」
「當然,那個藥我也用過!現在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莫名的沉重像石子落進心池打翻漣漪,草壁真不願他猜對了。
在骸信勢旦旦的保證下,草壁才終於放下心,繼續和骸交替照顧雲雀的協議,其實他真正出現在雲雀面前也只有晚餐後做匯總報告的時間,依這麼短暫的交集,雲雀斷不可能發現他跟幻術形成的骸有甚麼不同。
當草壁戰戰兢兢出現在雲雀面前報告財團近況,雲雀閉著眼睛,結實白皙的指節在床單上靜止著,安靜睡著了。骸不知何時出現在草壁身後,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離開,草壁的困惑與擔憂讓骸庫呼呼笑出聲來,草壁只得丟下一句叮嚀。
「你出去吧。」
「你千萬要節制。」
草壁說完這句話就匆匆離開了,接下來發生的親密場景不是他可以介入的,骸走到雲雀床邊,考量雲雀淺眠的個性,遲遲沒有動作,他只是站在床沿看著雲雀寧靜的睡顏,就這樣過了大半夜。
依平常的他才不可能忍耐這麼久,雲雀在睡夢中發著熱汗,骸走近替他拉開被子,自己躺了進去。突然鑽入棉被裡的入侵者讓雲雀鳳眼霎時睜大,骸從雲雀背後將他抱緊,小心壓制住雲雀的凶猛肘擊跟踢打,樂呵呵的笑出聲。
「躺好,動來動去要怎麼睡?」
「你快從被子裡出去!!」
「哎呀,你流了好多汗,我幫你擦。」
骸翻身而起,找到擺放在旁邊的臉盆跟毛巾,想了想又把毛巾放回原地。
「還是讓草壁幫你擦好了。」
雲雀眼神有如獵捕食草動物的鷹鳥,緊盯著骸不放。
「你怎麼知道草壁會幫我擦汗?」
「他是你的手下,總會幫你做些雜事。」
雲雀是否查覺到甚麼不對勁?骸決定虛晃一招,先把雲雀的疑慮安撫下來。
「別想太多,大不了,我幫你擦---」
「動手吧。」
雲雀竟然接受他的言語騷擾!?
骸立刻提高警覺,為了雲雀背過身去坦露的白皙腰身天人交戰。
骸的本能很想動手,但理智提醒他,這或許是雲雀的測試?如果他的手勁跟假冒草壁那時一樣,雲雀一定會識破是他假冒了草壁,依雲雀個性他會有甚麼下場,骸很清楚,冷汗還沒來得及滴落,草壁的大叫從走廊上由遠而近。
「恭先生!!剛剛新聞播報上次邀你開會的家族住所發生了大爆炸!」
來不及了。
骸跟雲雀四目交接,沉默是骸最好的保命法則,雲雀這次沒打算讓骸稱心如意,準確拋起床邊的拐子,劃過骸的藍色髮梢,要不是骸閃躲得快,他的損失不只幾根頭髮。
「是你幹的吧?六道骸?」
「你怎麼知道是我?」
骸實在好奇極了,雲雀的自信是從哪來的?
「你先回答我,為什麼動手?那是我的獵物!!」
雲雀咄咄逼人的追問讓骸也惱火了,冷笑著抽出三叉戟,直逼雲雀咽喉,他的手臂順著三叉戟往前滑行到雲雀脖頸之間,巧妙的側過頭,吻上雲雀倔強又溫暖的唇瓣,見怪不怪的草壁只得把視線盯在地板上,直到兩人氣喘吁吁的一分為二,骸吻得很急切,在雲雀唇上留下一抹血紅咬痕。
「你,你幹甚麼……」
「沒錯!是我下的手!!
你知道我忍多久了?你以為我看你受傷,甚麼感覺都沒有嗎!?」
骸龐沛氣勢讓雲雀停頓了半响,直到他聽見自己冷靜理智的聲線響起,好像過了十八分鐘那麼漫長。
「你不要以為搶了我的獵物會沒事。」
「你的獵物有我就夠了!!」
雲雀試著吞嚥口水以吞落骸血氣的吻和霸氣的宣言,骸絲毫不在乎雲雀的逐步進逼,笑著親上了雲雀的誘人鎖骨,那裡有他的淡紅齒痕,他留在雲雀身上的隱密記號。
「下回來找我,記得身體要健康才能撐到天亮。」
「六道骸你別跑!!」
骸嬉笑著從雲雀面前一溜煙拔腿就跑,雲雀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卻被草壁阻止,他氣憤的推開草壁,喝令草壁追出去,雖然草壁不想跟骸鬧翻,更不想得罪恭先生,待他追到中庭,骸站在紫陽花叢邊,靜默不語,他也知道草壁不會與自己為敵,三叉戟早就消散無形。
骸的身影透露著黃昏細雨的哀愁,草壁慶幸不需要真的和骸過招,只需要聽他說話。
「看他剛打我的手勁,他的身體好多了,我真的該走了,
等他康復再來追殺我,恐怕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我了。」
「……可是,你沒告訴恭先生那個藥,是你的心意。」
「讓他受傷的家族,也要付出代價讓他痊癒,是應該的,
我跟他算是用秘密交換秘密,扯平了。」
我在乎你。
我也在乎你。
哪怕我們都沒有說出口。
草壁緊張得口乾舌燥,不知如何面對盛怒的雲雀,雲雀已經起身穿著紫色襯衫,練習揮拐的力道,眼神並沒有跟草壁接觸獨自忙碌著,感覺很快就要出門。
「我們準備出發。」
「欸--可是恭先生你的傷……」
「我沒事,不快點追上,六道骸那傢伙又不知溜去哪裡了。
我要早點把他留下來的這筆帳還給他。」
雲雀撫摸被骸咬傷的唇角,真夠痛的,可惡……六道骸留下的痕跡跟記憶總是難以消除。
鐮倉的陰雨不知道何時停了。
紫藍色花朵在這個城市的幽靜角落盛開著。
正如雲雀的心,滿是藍紫色的背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