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你們說說看,雲雀那麼多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獄寺想要將雲雀缺席的紀錄表收進資料夾歸檔,卻發現滿滿一個書櫃都放滿了這樣無用的文件,而且雲雀還是缺席如常,讓他啟動了今年第59次發飆,語驚四座的問題讓彭格列會議室裡呈現被炸彈轟炸後的死寂。
有些問題只能想,不能說。
無人應聲。
里包恩咳了幾聲,從腰間拿出手槍,悄悄瞄準首領,讓年輕的學生嚇出一身冷汗,他很久沒有嚐過躲避家庭教師連環槍擊的恐怖考驗,連想要逃跑的度假計畫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惦著趕緊轉移話題,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想得罪雲雀還有那雙鋼拐,除了總是視生死於度外,將騷擾雲雀當做樂趣的六道骸。
「呃,獄寺,我了解你不喜歡有人缺席,你不要生氣……」
「身為十代目的左右手,我不能容許有人蔑視十代目!」
獄寺的火氣越來越大,山本攤開招牌的爽朗笑容加入談話,他很知道怎麼應對獄寺的脾氣,就像順毛撫摸瓜是一樣的道理。
「據說雲雀是名門之後,拿父母給的資本做點小生意很合理。」
「看看這張瑞士私人銀行寄來的邀請函!他做的生意哪裡小啊?」
「呵呵呵~~」
「山本你笑甚麼!裝做一臉無辜就以為沒事了嗎?」
首領只能勉強擠出笑臉,企圖平息兩名好友的小小爭吵,雖然他很了解獄寺對雲雀的身家並不是多感興趣,只不過口頭上發發牢騷而已,山本總會很自然的隨口閒聊,三人相處的和樂氣氛就跟並盛中學時代相去不遠,雲雀跟他們的疏離氛圍也從未改變。
「這是甚麼?」
難得聽見的陰柔語調從三人背後傳來,黑色皮手套搶先三人一步將那張細紋格紙的卡片捏在指尖瞬間抽起,放到紅艷湛藍眼眸前方十公分仔細端詳。
「庫呼呼~~沒想到恭彌竟然藏了這麼多私房錢。」
難得登場的稀客,讀著卡片表情既驚訝又感動,彷彿卡片上的溢美之辭是寫給他本人的,『感謝雄才大略的您選擇了我們』,骸讀了好幾次才理解,雄才大略?的確雲雀在現實面上比他接近成功人士的標準,外表能力存款一應俱全,當初他看上雲雀為了可不是因為這些現實條件,骸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全然忘記他造訪的原因,獄寺沒好氣看了骸一眼,又看了看另一個櫥櫃裡滿滿的請假單,有些筆跡粗糙得一看就知道是弗蘭代簽的。
「六道骸,你又來請假?」
「工作都讓庫洛姆和千種他們分擔了,我想出去走走。」
(八成是看到那張瑞士銀行的卡片,想跟雲雀一起到瑞士開小差吧?)
三人默默交換眼神,相處久了,再難捉摸的術士都能感覺到他閃爍眼神下包裝的真心話。
「六道骸,雲雀有房有事業有存款,你呢?」
骸一派從容回答獄寺單刀直入的發問,這個問題他回答太多遍了。
「我也有一棟房子啊,你們都去過的,就那棟黑曜健康中心。」
「那棟廢墟哪裡健康啊!?
你跟弗蘭還有威爾帝在那裏也只是打打電動吧!根本就是電玩中心!!」
「呵呵呵~」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記得當初MM說你給的錢是最多的才願意幫忙你,該不會是你掰的?」
獄寺的吐槽字字命中紅心,首領冷汗如暴雨,他很感激獄寺為了他誰都敢得罪,但得罪的後果他不敢想像。
「好了啦,獄寺你別說了---」
「十代目你就是人太好說話了!等等!六道骸!!你要去哪裡?」
骸笑得優雅又魅人,撥動了垂在後背的長馬尾,擺擺手走出門,對門內的叫囂聲相應不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雲雀的下落。
唉。骸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其實事情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
說好要見面的日子竟然被雲雀放了鴿子,這多少讓骸悶悶不樂,他深知雲雀的個性不能強加束縛,在愛情裡越是計較的人越是輸得一敗塗地,他早已過了遊戲人間的年紀,也摒棄了憤世嫉俗的心情,可為什麼,他還是能感受到毀滅一切的陰暗念頭。
雲雀愛戰鬥,愛並盛,愛財,可從來沒聽說他真心愛著甚麼人。
骸對雲雀的財產從何得來並不想深究,真相通常很傷人,或許雲守的特殊能力也能讓鈔票不斷增殖?哈哈——倘若如此該多好,骸的臉色猛然一沉,最可能的原因是雲雀的愛慕者貢獻了不少銀兩,以換取雲雀若有似無的一枚注視,比起那些口袋飽滿的追求者,骸覺得自己處於優勢,他不需要送上大把鈔票對雲雀證明他的愛意,他只需要走到雲雀面前,就能得到比一枚注視更熱情的待遇。
難以用金言蜜語取悅的雲雀,偏愛血光四射的親密摩擦,只要能通過那雙鋼拐的生死考驗,骸就能有機會將雲雀拖上床酣暢享受一晚,他尤其喜歡一邊進入雲雀一邊溫柔吻著雲雀的唇,享受雲雀惡狠狠的瞪視就足以讓他升天。
骸一直以為跟雲雀是對致命相愛的戀人。
即使雲雀一個愛字都不對他透露。
夠了。
隨雲雀去瑞士,骸下定了決心。
只要跟草壁打聽就能知道雲雀的行程,但草壁對於雲雀爽約出門的原由不肯多談。
「恭先生自有主張,我不能透露,你如果擔心就跟上去。」
有了草壁提供的資訊,骸搭上了跟雲雀同一班的高山火車,火車在山坡上緩慢攀爬,綠意跟可愛的農舍,牛群晃動著牛鈴,清脆的樂音迴盪在山谷,伴隨著湖光山色的風景目送火車遠去,車廂裡的乘客莫不興奮對外張望用力按下相機快門,或是拍攝鄰座乘客可愛孩童的照片,除了最前面一節頭等車廂仍然是雪季般的安靜。
車廂裡只有一位乘客,黑髮從額前柔軟垂落,犀利鳳眼專心注視膝上筆記型電腦顯示的數字畫面,勾起嘴角一抹笑意。
「喔,比我想像得還多上幾倍,該擺脫那個傢伙了。」
(下)
雲雀能夠感覺骸在某處等著自己,他參加這場遊戲必有所獲。
骸輕巧流暢從牆上取下那幅畫,刻意用身體擋住鏡頭沒讓畫的正面入鏡,看不見骸究竟取走了怎樣的畫,不過要了解六道骸本身就是難事一件,雲雀選擇跟旁邊端著茶不斷發抖的館長要答案,結果仍然一無所獲。
「這位先生很聰明,他把所有資料都消除了。」
「難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們館藏的畫實在太多了,有時候還借到國外參展,
要我憑記憶說出哪裡掛著怎樣的畫實在很困難……難道你沒有印象嗎?」
「與我何干?」
「呃,我想他拿了那張畫是想讓你看見甚麼吧?
他總不會是借來當野餐布舖在地上。」
館長說得沒錯,六道骸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拿走了畫,那麼六道骸位甚麼不乾脆去買幅複製畫,反而要大費周章的跑來歐洲,引起這麼大的事端還要冒著惹火他,雖然雲雀極為樂意和骸再交手幾招,無論是幻術或是體術,骸的實力一直在進步,即使骸沒有明說,雲雀也能感覺骸想要陪他廝殺終老的意願。
雲雀看著影片,骸坐在畫前面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待天色將明,才小心翼翼將畫用絨布包裝好,對著鏡頭掩上黑手套,等鏡頭前面恢復正常攝影,骸跟畫隨著黎明到來就像霧氣般消失無蹤,只留下一張字條,是某座古堡的名字,雲雀實在不明白六道骸怎麼老愛挑這些老舊的地點?
廢墟也好,古堡也好,六道骸就不能挑個光線明亮的場所好好決鬥嗎?
淌著汗的館長戰戰兢兢觀察著雲雀的表情,努力嚥下一口口水。
「這畫應該要得回來吧?如果流進黑市可就不得了了!」
「我不知道。」
「等等!!」
「問題留著去問彭格列吧。」
雲雀起身,鳳眼瞥過館長,他不打算為骸的行為做擔保,他不發一語的快速從館長室離開,
前往骸下一個舞台,壯麗但充滿滄桑感的古堡比黑曜廢墟更讓人感到害怕,每個房間都布滿了塵埃跟陰影,已經不能說是古堡,而是一座古老的廢墟,骸可能躲藏在任何地方,雲雀搜尋了一圈之後自迴旋樓梯走下,步伐突然停頓,剛剛上樓的時候不覺得樓梯有這麼長,幻術師的把戲雲雀看多了,雲雀警戒心大起,仔細環顧四周。
骸就躲在這裡的某個地方觀看他剛剛的一舉一動,就像他看著監視影帶的骸。
隔著柵欄互相觀察的猛獸,必然會發出試探的訊號,被偷走的畫,變長的階梯,有意無意的窺探,加上獵物,終於構成一個完美的陷阱。
誰是今晚的獵物,是雲雀,還是骸?
雲雀一點也不在乎陷阱,他有獲勝的自信,他順著螺旋狀階梯走向雪白的長廊盡頭,有一間房門悄悄打開,歡迎前來拜訪的兇惡客人,雲雀從袖中抖出了拐子,步履穩定沉著,六道骸當彭格列的守護者實在太可惜了,居然用幻術來搭建整座的場景,這傢伙應該去拍電影才對,當然,前提是沒有被他咬殺。
雪白的天花板跟地面,厚實的玻璃長椅佔據了房間正中間的位置。
牆壁正中央掛著一幅蒙著布幕的畫。
這是骸為他準備的舞台,雲雀走進室內,門咿呀一聲緊閉。
四周圍沒有任何動靜,但六道骸一定在哪裡看著他,雲雀將拐子平舉而起,準備隨時反擊從任何角度出現的骸,但甚麼也沒有發生。
「我已經來了,你可以現身了吧?陪我打一場,遊戲該結束了。」
細裂聲響從布幕後方傳來,有奇妙的黑色線條攀爬而出,先是一絲一縷,逐漸加寬加深,蔓延到整個房間,黑色線條爬向天花板,呈傘狀散開,雲雀現在看出來了,他見過這道龐大的影子。
就在黑曜廢墟的天花板上。
「六道骸,這麼多年了,你的愛好沒有半點長進。」
「庫呼呼~就像我對你一樣,不是嗎?」
招牌的怪異笑聲響起,有道艷紅的光芒在黑暗裡閃動,黑色皮質手套掩住大半個臉孔的幻術師從暗處翩然現身,一身黑衣幫助他隨時熔進背景的陰暗裡。
「恭彌,別小看這些愛好,有了它們才有今天的我。」
「你故弄玄虛這麼大一圈,就是為了說這一句?
下次麻煩寫下來放進你自己口袋,少煩我。」
黑色線條在雲雀冷言以對的時候越來越茁壯,從天花板上攀爬而下,落回地面,超現實的景象沒能撼動雲雀挪動腳步半分,仍然直挺挺站在原地,任那道黑影穿越腳邊成為實體,在他和骸之間聳立。
「我想先提醒你,這個把戲老早對我不管用了,
要是你和我交手受傷太重,我可不會救你。」
「你還說我,你嘴硬的習慣從來也沒改。」
「你!!」
雲雀陡然臉色大變,怒氣確實的從他高舉的拐子洩漏出來,雖然明知骸不會被他激怒,骸只會把他的怒氣當成調情,藉著交手的機會扒開他的衣褲,就在他驚呼出聲的這一秒,骸的三叉戟和他的鋼拐交擊出清脆的共振,雲雀很滿意骸的全力以赴,也就不在乎釦子被骸扯掉幾顆,孰不知半袒露的胸膛才是骸想要的。
黑影的顏色隨著他們的激戰越來越鮮艷了,光禿禿的棕色樹枝,開始透出粉濛色彩。
雲雀和骸戰得不可開交,骸的臉上已經出現了被拐子割傷的血痕,雲雀的右手臂挨了骸一次重擊,疼得發麻,粉色花朵已經悄然綻放,從天花板不斷飄落令人憐惜的纖細花朵,骸往後用力一蹬,落在房間最遠處一角,淒然一笑。
「即使找到相似的地點重建當時的場景,從畫裡移植出一樣的櫻花品種,
我跟你,也不會跟當時一樣了。」
「又何必跟當時一樣?現在這樣不好嗎?」
雲雀率直的回答讓骸哈哈大笑,雲雀雖然缺乏戀愛的敏銳度,卻具有戀人的天分。
時間不能再重來。
溫情蜜意會隨著時光逐漸黯淡下去,曾經親密的情人可能會變成話不投機的陌生人,但他們不一樣,即使不明所以甚至心懷憤懣也還是不遠千里的追尋而來,這段充滿矛盾跟危機的感情反而能在時光洪流中存活下來。
咬牙痛恨的交戰,深切痛惜的擁抱。
「沒有甚麼不好,只不過……」
骸欲言又止掄起三叉戟,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他想他應該來得及在天花板因為櫻花盛開的過重重量而碎裂之前對雲雀說,拼盡胸口暖意的說。
如果我們拼盡力氣戰鬥都存活了下來,既然你已經完成心願打過我了……
就換我完成心願愛你了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