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人能夠貫徹小時候的夢想,有些歌手只能唱紅一首歌,有些作者只能留下一句話,極少數人具備實現夢想的實力及運氣。
這並不是一部傳記,但人物的確值得大書特書,即使風沙終究吞沒每只身影。
很遺憾,必須從無數類似的開頭說起。
持有夢想的,總是孩子。
陽光滿溢的義大利小島上,趴在地上看著飛行機圖片的戴蒙斯佩多,光是看著雲朵變化就足夠他熬過無聊的語文課,無聊的考卷變成了紙飛機,一艘艘從窗口啟航,有些落進了玫瑰花圃,有些被樹枝纏繞,有些成為同學最新的玩具,有些落進了老師們的提袋裡,這年紀有些夢想是好的,斯佩多拿到考卷的時候大笑起來,真沒想到分數會低空飛過。
低空飛過的感覺很好。
如果能飛就更好了。
斯佩多的願望並沒有受到其他師長的嘲笑,只有在午餐時引來些不必要的麻煩,前來挑戰紙飛機飛行距離的孩子將隊伍拉得極長,來不及咬下的麵包跟變味的牛奶失去了吸引他們的興致,風已經吹起,勝負就要揭曉了。
各式各樣的紙飛機很快停滿草坪,有些老師從導師室探出頭來扯開喉嚨,要孩子們學會打掃環境,別只會製造垃圾!斯佩多盪著鳳梨頭歡快奔來,將紙飛機一口氣都裝進了衣兜裡,搔弄著後腦勺,試圖擠出並不誠懇但確實快樂的笑容。
「抱歉!我會把它們都收走!」
「上課有這麼認真就好了!」
在樓上的孩子們以歡呼迎接他們的英雄,只要能夠不聽大人的話和避免大人的處罰就能得到別人的尊敬,斯佩多再次確認了戰術書籍上的真理,比起高斯的數學定律,他更喜歡人心的幽微曲折,從軍也不錯,能夠每天穿著燙得筆挺的帥氣軍服,沐浴在眾人愛戴眼神之中,享受少女留在頸上的紅唇和香水味,每一天都縱情得有如生命最後一天。
斯佩多的飛行夢持續了好一陣子,他的成績足以報考軍校,他也確實朝著夢想邁進,但突如其來的空襲消減了他的熱情,哀號聲四起的陰暗天空下,投擲而下的火焰,應該被編寫進但丁的書裡,斯佩多躲在防空洞裡想著無關緊要的事轉移注意力。
他想得實在太簡單了。
美好的夢想都需要付出代價,天空允諾飛行的自由,卻不保證生命的長度,違抗地心引力的不凡時刻透支了平凡人生,思考著形而上的問題,可以得以從人生抽離,斯佩多放肆著思緒直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襲來,這次砲彈落下的距離實在太接近防空洞了,天搖地動了幾十秒,灰塵落了斯佩多一頭一臉,他不禁想著:也許人生走到盡頭,就要被活埋在防空洞裡。
斯佩多閉上了眼睛,跟其他居民一起等待落進地獄的時刻,但砲彈沒有落下,更大的驚嚇很快襲來,防空洞入口砰砰作響。
是敵人!?還是死神!?
眾人全身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門被不依不饒的的敲開了,一盞小油燈將黑暗劃破,習慣黑暗的眾人紛紛用手擋住眼睛,實在看不清眼前發生甚麼事,斯佩多揉揉眼睛,眨動纖長睫毛,努力辨識眼前一輩子都不會忘懷的景色。
來的既不是敵軍也不是死神,是個比他更嬌小的孩子,猶如大理石刻就的美好容顏,不帶半點感情看著他,藍色鳳眼和淡金髮色像黎明降臨的海面,斯佩多不由得看傻了,嘴巴不自覺開闔,雙眼放光。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天堂嗎?」
「?」
天使沒有說話,天堂裡大概不需要交談,天使只需要撥動七弦琴,斯佩多只好向天使解釋他的困惑。
「我還以為自己死了,才能看見天使。」
眾人哄堂大笑,放肆的笑聲釋放了從死亡界線折返的驚惶,成為話題中心的天使反而不如待在大教堂天花板自在,原來天使皺眉的樣子也挺好看的,斯佩多往前湊了過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可以親自碰觸天使!
「你……你想做甚麼……」
天使看起來不太適應人類的靠近,腳步往後移了幾吋,雖然將大把年少時光揮霍給飛行夢,斯佩多也不至於不知道怎麼抓住隨時會逃跑的蝴蝶和野兔,他滿懷熱情的伸出雙手,直直落在天使平坦的胸前,觸感真好!既柔軟又有彈性,斯佩多停不了手的撫摸著---
「快把手拿開!!」
「據說天使沒有性別,胸部摸起來的確如此。」
「你---」
天使又羞又怒的樣子真可愛,可惜斯佩多來不及多讚美幾句,眼前發黑一片。
天使發怒了,我還能活著嗎?
能夠感覺柔軟的胸部觸感,大概犯了滔天大罪吧……
斯佩多並沒有死,只是睡得很沉,隔天才在醫院乾淨的病床上醒來,他撫摸頭上被硬物毆打腫起的大包,護士親切的告訴他,他被人打昏了,被送到這裡靜養。
「護士姐姐,妳有看到一個金髮天使?」
「哎呀~你這孩子嘴巴真甜,難怪那孩子氣壞了還要送你來醫院。」
「天使送我來的?」
本大爺真是福星高照啊,努呼呼!
護士忙不迭地把藥水塗在斯佩多額前紅腫處,笑著回答他。
「那不是天使,是來支援我們的通信兵。」
「不會吧!他看起來比我還小!!」
「人家很早就開始努力了,哪像你想了半天還沒飛上去。」
「護士姊姊,你知道他的名字嗎?我還沒跟他道謝!」
斯佩多有些焦急,在他虛耗時光的時候,已經有人比他更有計劃的一步步走在他前面,護士貼平了最後一塊紗布,耐心為他解釋人生。
「現在還不能去找他,要等你成為優秀的飛官,讓他主動注意到你才行。」
「那還要多久啊---」
斯佩多頭頂葉子萎成一團,護士沒再安慰他,輕聲關上病房裡的燈,將思考的功課留給未來的飛行軍官,斯佩多望著天花板,這裡跟防空洞一樣漆黑,但他已經不再害怕了。
斯佩多隱約感覺金髮男孩是高於天使的存在,是來指引他飛行方向的星星。
他做了一個夢,他駕著一艘老舊但可靠的小飛機,在夜裡飛過廣大的沙漠,他無須羅盤的指引,信心十足的往前飛,夜空裡閃爍的每一個星座,像男孩的金黃髮色閃閃發亮,提醒他,愛上一個人的美好。
Fin。